――请谈一谈你对「大学」一词的理解。
看着白纸上的问题,我感到无比雀跃。除了这问题实在简单过头以外,还有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下来的原因在。
于是,我操用黑色水笔舞文弄墨――
『大学,即为大可不学。』
读完这八个凝聚了我两年大学生涯积攒下智慧的汉字,辅导员林月额头冒出青筋,把白纸揉成一团后混合着声音朝我扔来:
「老弟啊,你马上要三年级了吧?」
「明明还有一个学期……」
不要误会,如果只是辅导员当然不会使我紧张,但这女的却恰好又是我表姐,由于长久积累下来的阶级关系,我总会对她产生些畏惧感。
月姐不知从哪又抽出一张纸递过来。
「给我重写。」
「是!」
「不许写一样的,不许写那么少。」
月姐只抬高下眼皮看向我。
「……是。」
……这女的真不愧是最懂我的人,连这种程度的计策都能看破。
月姐算的上是美女。大概是受到她茂盛的头发欺骗,学院里的许多男生至今为止看到她都会眼睛发光。我也不例外,只不过要把光换成金星而已。
毫不夸张地讲,除非是这种强制性的会晤,看到这女的我绝对会敬而远之。
要把各种辞海里的名词解释杂糅在一起写上去吗?
不,那种做法实在太不道德,而且实际上每种都没什么区别。
『大学,即为大概可学。想学习的人可以学,不想学习的人可以不学。』
虽说握笔的时候手在颤抖,但这次的答案却比上个更加令我满意。提出观点后施加论证,我真是个天才。
而作为奖励,月姐看到这次的答案也只是按住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「老……不对,林檎同学,两年大学你上到哪里去了?」
一般来说,当关系好到一定程度的人用全名来称呼你时,多半意味着大的要来了。
由于我深知这一点,所以没有说话而是用食指指向胸口。
「……什么意思?」
月姐皱起眉头问道。这都看不懂么……月姐到底是怎么考上研究生的?
嗯……这样下去势必会让我产生考研很简单的错觉。咦?不会不是错觉吧?那为什么时不时就会接到辅导班的推销电话?
怎样都好啦,我决定把话讲清楚。
「上到我的心里。」
「你真的很土呢。」
「也可以说是很接地气。」
月姐再次叹出一口气。
「既然如此厌倦大学,退学后你准备做什么?」
「呃,我热爱大学,也没准备退学。」
如果能在辅导员面前公然说出那种犯罪宣言,那我的智商也不配念到大学。而且都已经交了两年学费,拿不到毕业证未免太亏。
「那你这乱七八糟的答案是要怎样。还有,你明白为什么我会喊你来么?」
「这、这种题目难道不是开放式问题么?」
「老弟啊,我上句话的重心可是放在后边的」
「……弟控?」
――咚
一阵巨响传来。
是长皮靴的后跟和木头地板亲密接触的声音。
「我现在是你的辅导员。」
林辅导员的嘴角有些抽搐,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头母狮子在咆哮。
「SORRY~人家并不是很明白呢☆」
要知道连某游戏的世界冠军都爱这种道歉方式(注:指英雄联盟职业选手金泰相。),我觉得月姐应该会很满意我的诚恳态度。
「呵呵……」
但她的嘴角却仍不止息。完蛋了,我突然想起来这女的本科读的是汉语言文学,中英夹杂的话在她看来难道很反胃?
这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最能使我害怕,尤其是当女性露出来时。若要找出词来形容这种行为,最适合的就是阴阳怪气。
我偷偷打量一下月姐的神情,却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动怒的样子,而是边发出那种渗人的笑声边滑动着手机屏幕,拇指用累了就换食指。
持续了好一会后,她又露出意料之外的满意神情。
「给我过来好好看。」
「好、好的!」
我特地**眼睛后跑过去,原来是她和各位教授的聊天记录。这女的还真是不知廉耻!把这种隐私信息轻而易举地就透露给别人。
「明白了么?」
「喔……」
这既像反问又像疑问的话,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将其归为前者。既然如此,那干脆就不回复好了。
林辅导员抱起双臂,右边的眼角和眉毛一起抖动好几下。
「说吧,连续两周不上课的原因是什么?」
「因、因为三次点名没到的话会被取消期末考试资格……痛痛痛痛痛!」
由于小腿被狠狠地踢了一下,于是我赶紧改口:
「因、因为没必要耶。我对自己要求甚低,只要总评能及格就好。」
「就算是这样,那你翘课去干什么了?」
「我、我想想。与各种各样的人类深入交流,为以后和女生交往打下坚定的基础……之类的?」
我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胡诌能力。能把玩美少女游戏说的如此清新脱俗,谁能相信我是个理科生。
「是和朋友一起么?」
「我、我朋友都不在苏州念大学!」
试图借这种明知故问的方式来讽刺我没有朋友?想都别想!
「所以说,就是窝在家里打游戏咯?」
月姐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。真、真是的!所谓谎言不会伤人,真相才是快刀,这女的不能对自己的老弟温柔一些么?
「明明是公寓……我们家离这边可有几百公里耶!」
吼吼吼。被我揪出话里的错误了吧,你这高中学不懂物理的笨女人。
「好,那就是窝在我替你付房租的公寓里打游戏咯?」
「还、还有回学校食堂用膳!」
然而这次月姐并没有再次更改答案,而是加深了目光里怜悯的程度。
……她绝对是因为心疼我每天都在食堂吃饭才这样子,我不会接受其他说法!
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既然是因为我连翘两周课把我喊来,不是应该像高中时候的班主任那样对我劈头盖脸一阵瘟骂么?结果她反而让我回味起这段充实无比的快乐时光,莫非这就是大学与高中的区别所在?
难怪爸妈从前总说,大学是个享受生活的好地方。
月姐侧过脸注视我一阵子后,啪嗒一声按下锁屏按键。
「别慌张,这点事还不至于让我生气到通知爸妈。」
这真是太好。不过她说这话,不就等同于警告我『下次如果再这样,就打电话通知爸妈』么?
虽说作案前发出预告信(注:出自于游戏《女神异闻录5》。)是件很酷的事,但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值得被怪盗偷心的龌龊事。
然而,我的这份安心感很快就被摧毁。
「但好事不会成双。听好了,学院最近在计划开展一项名为『改悔』的活动,我以导员兼亲属的身份任命你为次位参与者,不可以拒绝。」
谁都清楚学院的活动都由辅导员制定,月姐大可不必如此欲盖弥彰……她多半是想让我当实验用的小白鼠。另外这活动的名字真是有够土的,她就不担心被某公司状告侵权么?
我突然想起月姐刚才对我的批判,『恶人先告状』说的就是这类人。
值得反驳的点实在太多……不过总而言之是句很暧昧的话,包括最后那分明很可怕她却能很平淡地念出来的宣判。
「改悔……是要做些什么?」
由于觉得这名字太过搞笑,念出来时我差点没能绷住。
但搞笑归搞笑,林辅导员能想出来的大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动,比方说组织学生清扫校园或是维护食堂秩序这类事。
「简而言之,就是让学生改正自我的活动。」
月姐把手机扔到一旁,一如既往地践行起废话文学。
「喔……所以这又是什么意思?」
我怯生生地向翘起二郎腿的月姐发问。老实说改悔这名字我还挺满意,总感觉能和圣经之类的玩意扯上些关系。
「需要改悔的,首先就是那些绩点过低的学生。」
月姐兴致勃勃地把脸贴近,眼睛仿佛可以射出动感光线。
「绩、绩点?为何不是期末分数?」
我很不服气地问道。大学里的评分标准令人难以理解,有的科目平时成绩甚至要占到一半,那些老师难道不明白自己讲的课既无聊还没用么?用这些时间来自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。
「我看你大约已经明白自身处境。时间不早,马上我便领你去见你的伙伴」
「……伙伴?」
看样子,我似乎是被这女的擅自归入了类似于问题儿童收容所一类的组织中,马上就要去和大发慈悲领养自己的母亲见面。喂!这样做我老妈会伤心的!
「身为老姐,我多少还是会给自己的家人点特别优惠。而且考虑到你这小鬼的期末分数尚可,你就去服务别人好了。嗯,就这么办。」
月姐自顾自地频频点头。刚才的我真是大错特错……原来我并不是即将被收养,而是须要跨性别当起妈妈桑……这不是变得更糟糕了吗?
但月姐早就说了「不可以拒绝」这种话,该、该怎么办?
「你骑脚踏车带我,快马加鞭。」
又来了……成语这东西真是有够讨厌,而且法律有规定脚踏车后座不能用来带人好吗。
不过这不是桎辖之桎,当务之急毫无疑问是找出应对这飞来横祸的缓兵之计。
所以尽管听清楚了每一个字,我还是愣在原地思考起各种可能性。
「再不过来,我就要征用你的脚踏车了。」
发现口袋里的钥匙不知何时消失后,我挤出笑容跟了上去。
×××
谷溯大学分为三个校区,我脚下的这片区域名为「墅」。
多么美妙的字啊!但除开三七开的男女比例以外,这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。学生宿舍旁边是唯一投入使用的东门,可以很方便的出去,不过这对于我一个不住宿舍的人而言有什么用?
男女宿舍被拥有上下两层的食堂隔开,稍微往西一些是各类球场和塑胶跑道,学生们可以在这里锻炼身体。至于特地选建在女生宿舍旁边的原因,想必也不用我多说。
接下来是条被芦苇荡和铁丝网包围起来、有很长一段上坡路的通道,在上下课的高峰期很容易水泄不通。经过这里便是成片成片的教学楼,不同的楼宇外挂着不同学院的招牌,有的设计还真是充满创意。
但这坑坑洼洼的水泥路简直是不可理喻!有钱修那些金碧辉煌的教学楼和体育馆,就不能改善一下学生的日常生活吗?以后请不要再说我无缘无故地讨厌自己的学校了!
我在这条路上费力地蹬着脚踏车,月姐则是在后座吹着春日凉风。
待遇差距之大暂且抛开不谈,即使明白自己正逐渐远离教学区,我也还是有种不太妙的预感。
――什么是改悔?
我当然清楚这词在新华字典里的意思――让人认识错误后加以改正。但那难道不是犯罪的人该做的事么,难道说这女的已经疯狂到让我去审问犯人了?让我想想,以下简称嫌疑犯为甲方……是这个格式么?但大学里怎么会有犯法的人……不对,既然被关在大学这个监狱里,不如说每个人都是罪犯。越往下想就越可怕,还是用「麻烦」这个词一笔带过好了。
把脚踏车安置好后,月姐踩着那双靴子就往地下超市走,厚厚的后跟在黑砖地上留下一个个白色印记。
啊……这里可不应该是用来碰头的地方。
环顾四周除开书店就是杂货店,不管是在哪种店里打杂都是件十分无聊的事情。
「呃……经、经过刚才的特训我已经改悔了,马上要回一趟本部,就、就先走了。」
「这种谎话真亏你好意思说出口。放心,我不是要你在便利店打工还我钱。」
但月姐虽然嘴上这么说,却摆出一副在寻思着什么的样子。
这真是太可怕。便利店的时薪好像不高,有没有那种既不费力又不耗时还能赚大钱的轻松工作?哦……有的,而且都被详细记录在刑法那本书里了。
「不、不是谎话!是很重要的通识选修课程。」
「说谎的人鼻子可是会变长的。」
好古老的说法……不应该是『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』(注:日本俗语。)么?
看来已经无路可逃了。不过转念一想,连毁灭世界的魔王都曾在快餐店打工(注:出自于轻小说《打工吧,魔王大人》中的剧情。),我在地超的便利店里还能收获许多人的感谢,听说甚至可以把卖剩下的熟食带回家……就是不知道我能否遇上可爱的女勇者。
「就在那边。」
刚迈下石台阶最后一层,月姐就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。
我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,果不其然是那间由内向外散发着土腥味的古书店,平日里基本上看不到有人进出的那种。
也罢,总而言之算是满足了不费力这个要求。虽说会来这种地方的八成都是怪人,不过我倒也算是擅长应付那种家伙。
姑且看了一眼牌匾后,我也推开木门走了进去。
嗯,和预想中的所差无几。黑到发亮的木书架成排摆放,没有丝毫考究可言。里头的书塞的满满当当,书脊大都缺了几块。室内弥散着牛皮纸的味道,可那似乎并不足以吸引气味相投的文艺学生。
看板的老奶奶正带着老花镜看书,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的样子。
「那、那个,我不想穿围裙可以么?」
受到这种古典气氛的影响,我连说话声音都很轻,月姐没有同意或是拒绝的原因大概正是在此。
好嘛,是要去找垂帘听政的老爷爷了对吧?男人间的交流或许会轻松点,但我很怕他会拉着我讲一些和历史有关的话题。
不过等我再度回过神来时,看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画面。
合上眼睛的少女倚靠在书架上。
她双手交叉放在围裙口袋前,脸上的圆框眼镜就快要掉落。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敢出一口气,生怕打扰了这幅绝美的胜景。
「醒醒啦。」
正当我看得出神之时,月姐肆无忌惮地喊出了声音,少女闻声立马醒来。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并不觉得尴尬,轻拉围裙后便立正注视着我们。
「抱歉,林老师。刚刚借闲暇余裕的机会小憩了片刻。」
少女的长相十分标致,一头黑色的长直发反衬出皮肤的白皙。体型纤细的有些过头,即便是灰扑扑的围裙也穿出了别样的魅力。
总而言之,这是个食堂大妈都会爱不释手的美少女。相比之下,我身边这位真的是……算了,年龄的差距无法弥补,月姐你不用太过伤心哦!
「和我就不用那么客气了。」
「不,无论如何你都是导员。最基本的师生礼仪必须要遵守,所以说……」
少女没有接下去说,而是用疑惑的眼神代替言语。
「啊,我叫……」
「背驼的过分了些,请你至少在与陌生人说话时挺直腰板。」
然而没等我的自我介绍结束,就被少女冷冰冰的声音打断。老实说这很有她的作风。
能说出这句话,也就代表我早就认识她。这也难免,毕竟我们读一样的高中,读一样的大学,还读一样的学院。
二年级A教学班,严望雅。
当然即便如此,我和她的关系也只止步于我单方面地知道她的名字和长相而已,这点要比上点更加难免。
谷溯大学经济学院在二年级会按照绩点对学生进行分流处理,除非一时糊涂,否则成绩优异的学生大都选择了金融系。A教学班的学生一年级时的平均绩点大约在三点八,个个都有保研或是留学的希望。
严望雅当然也不例外。或者说,在那个如同皇冠一样耀眼的班级中,她就是那块最大的宝石。
不过在她高中时期就已经是那样,每次测验都是年级第一,再加上那罕见的美貌,至少在当时全校的人都认识她。
用个比较土气的说法――她是个响当当的美少女。
但只论成绩的话,至少在读大学前我用不着过于自卑。由于文理科的关系,我的高考分数甚至比她还要高上几分。不幸的是分流时提供给我的选项只有经济系,不是我挑专业,而是专业挑我。
即使我们一年前常在同样的班级接受同样的教育,因为我常常翘课和不住宿舍,放眼全班认识我的人都寥寥无几,更不用提眼前这位。
不过首次对话就把目光聚焦于「背驼的厉害」这一点上……我看她的交际能力也实在令人担忧。
「他是经济系的林檎,是你的伙伴。」
结果反而是月姐替我做了自我介绍。也好,这样我只需要向她点头致意。
「林……檎?不就是苹果的意思么?」
严望雅摘下眼镜发问,我这才发现那眼镜根本就没有镜片。
话说回来,会让人疑惑的不应该是后半句话吗?还有她竟然知道林檎就是苹果,厉害厉害。
「说的没错,但请别叫我苹果。所、所以说,接下来请多多关照。」
不、不对!她又不是我的前辈,弄得那么拘谨是要怎样?
当然了,这不仅仅是晚辈在拜访前辈时会说出口的敬辞,在洋溢青春气息的中学男女生之间也十分常见,比方说满脸娇羞的花季少女接受少年告白后作出的宣誓。不过总说眼见为实,那种情景实际上我从未体验过,但那么多恋爱喜剧可不是白看的。
所以说,根据我日积月累的恋爱经验,既是为了不让自己也陷入那种麻烦的故事中,更是出于不让女生流泪的基本原则,我需要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让她讨厌起我来。具体做法简单至极,那就是拔掉她的旗子!
啊……我只是在展现美少女游戏热爱者的专业素养而已。
这么想着,我抱起双臂也靠在一旁的书架上,同时换成了自以为凶狠冷酷的眼神。
但月姐随即狠瞪我一眼,然后开口说道:
「如你所见,这小子性格十分别扭,在大学里从没有过朋友,成日只知道翘课和虚度光阴。我想借这次的活动让他痛改前非重新做人,所以就把他带来了。」
这女的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,什么叫「没有过朋友」啦!
「别看他现在一副很难相处的模样,从前还是挺可爱的,高中时也很擅长念书,成为伙伴后大概不给你添什么麻烦。」
扶住下巴咀嚼一番后,严望雅反过来问月姐:
「意思我大约能懂。但为什么是伙伴?我要做的难道不是让他改悔么?」
……她的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太长了些?
「正所谓久病成医,我听说警察破案时常常会参考在押犯人的意见。所以说,你把他当成一条警犬就好。」
你电影看太多啦!还有警犬又是什么?至少换成寿命长些的动物吧……像是灯塔水母之类的。
严望雅眨巴几下眼睛,从头到脚把我看了一遍。
这、这是要怎样?被美少女这样审视确实很享受,但享受中又带着一丝毛骨悚然,感觉像是被饿狼盯上的绵羊。
我当绵羊好一会以后,这位饿狼小姐才浅声念道:
「嗯……我不觉得他有让人悔改的能力,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实在是过于颓废,不仅驼背,头发还很长,身上的衬衫也很久没熨过。」
……绵羊也是需要主人为它剃毛的好吗。
「颓废这词用的真棒!我早就让这小鬼平日里注意下自己的形象,但他平日的行动轨迹也就是住处教室食堂三点跑,确实没有那么做的必要。」
我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。这算是人身攻击外加暴露隐私了吧!
被素不相识的人侮辱后,自己的亲人还顺势落井下石,我看明日还是去寒山寺参拜为妙,当然通勤工具不会是半夜的小船。
不过严望雅看来已经讨厌起我,这倒是让我欣慰不已。
「宅家族啊……既然如此,他更应该是受到改悔的哪一方了。」
「不是的!我经常一个人去公园或是商业街散步!」
比方说……明日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之类的地方?
宅家族是对一个大学生最恶毒最虚假的评判。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回家啊……可是一趟来回只是车票钱就要高达三位数,所以上大学时还能被称为宅家族的,绝对都是些很有钱的家伙。
我穷到买不起日本厂商发售的最新游戏,哪里能配得上这种雅号?
不过,我的辩解反倒惹来了月姐同情的眼神。
「所以说,看在他既是我表弟又如此的孤僻可怜的份上,你就同意了吧。」
……一般来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撇清关系才对么?小心她因为这个原因而恨乌及屋。
不过严望雅扶住额头冥思片刻后,叹出一口气表达观点道:
「……好吧。但我有个要求,如果他的能力不合我意,请老师你不要再次替他求情。」
「当然,我会好好教训他的。」
见严望雅终于松口同意,月姐的眉毛随即舒展。不过教训是指什么?恐怕只有她本人才知道。
稍微推理出几种方式后,我不禁露出苦笑。
林辅导员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,而是看一眼腕表,惊呼「时间不早」从我手中抢过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,徒留下我们两人。
很显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只有我。严望雅没有看我一眼地回过头开始整理起书籍,纸张摩擦发出「嘶啦嘶啦」的噪声。
我刚想率先开口破局,她却仿佛身后有眼一般训斥道:
「工作期间请不要与我说话,有什么疑惑等我打工结束再议。你不妨就在这里读书打发时间,顺便净化心灵。」
喂!有没有搞错,你从事的可是服务业工作耶,像这样对待客人难道就不怕被投诉么?而且为什么非要在古书店打发时间……隔壁的便利店门口就摆着免钱的漫画。
整个书店里除开那种噪声便只余下钟表指针移动的「滴答」声,清脆并且迟缓,这不仅伤害我的耳朵,还弄得我十分疲乏。
讨好他人的最佳方式往往是投其所好。
所以在福尔摩斯的推理与试验小剧场(注:出自于游戏《大逆转裁判》中的剧情。)开始前,还是先整理一下现有情报吧。
证据一,严望雅在这间破破烂烂的古书店打工。证据二,这地方虽然破烂,但环境干净气候宜人。证据三,严望雅在打工时很不走运地睡着。
嗯,不用喊出「まだ」答案就已经很明确,那便是待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。
可是我刚坐上充当坐垫的书包,就听到严望雅充满蔑视的声音。等等,「蔑视」不是应该用来形容眼神么?差点被这女人骗了,好危险!
「书店并不是用来睡觉的地方。」
循声睁开眼睛,只见眯细眼睛投来异样视线的严望雅。
尽管她的声音好似清泉流响,但我当然不会因此就受其蛊惑。
「啊?!哦……可、可是,你之前不也睡着了吗?」
她这话这就好比让一个烟鬼担任禁烟大使,完全没有任何公信力可言。
「工作时不要和我说话,听不懂么?」
严望雅嫌恶似的从架中抽出一本书。
……开、开什么玩笑!就算是我母亲也不能让我闭嘴,更何况是你这个强词夺理的怪女人!
于是我对着她点了点头。哎呀,肢体语言也算语言不是么。
我承认有被她那冰冷的要死的眼神给吓到。虽说我很喜欢薄冰蝶环绕的浓姬(注:出自游戏《仁王》中的剧情。),但也只限于在游戏中。更何况这位大小姐俨然一副「你算哪根葱」的不悦表情。
「快点拿去。」
严望雅很不耐烦地皱起眉毛。原来那一直悬停在半空的手臂是为我而伸的么?这教我既荣幸又惭愧。
于是我连忙接过那本书。虽然书名我前所未闻,但作者的名字我却是久仰大名。
村上春树……嗯,这些日本人取的名字还真是不错,不过什么太宰治渡边淳一之流或许要稍逊风骚一些。
这种书诚然很符合她大家闺秀的形象,而她的一举一动也呼应着自己的名字,既庄严又优雅。但又正如名中剩下的那个字一般,连我在内的许多人都只能隔着相当的距离仰望着她。
就连她推荐的书也是如此。奇怪的书名、荒诞的内容,再加上我本身又是个耐不下性子的人,仅翻了两页就开始头昏眼花起来。
哼哼,只能使出高中时期的常用伎俩了☆
――纸遁·书隐之术!
不知过了多久,头顶处传来象征着不悦的咂嘴声,把我盖在脸上的书都吓得翻过一张。
「啊……呃,晚上好?」
「嗯,晚上好。」
抛开情境只看对话或许会觉得这是场爱情喜剧,但爱情喜剧里哪有把男主角当做虫的女人?
我一时抛不出更好的话题,只好装模作样地看起白纸黑字。
「为什么又睡着了?」
严望雅提问时的语气虽然平静,但藏在下头暗流似乎马上就能喷涌而出。
……至少等我看完这一页再来胡搅蛮缠好么?虽说我只是在数着字里行间的生僻词汇,完全不知道内容情节为何,但那也比听这怪女人的说教要来的舒服。
「抱歉……我实在是对读书这类事打不起兴趣。」
听到我的肺腑之言,严望雅莫名地冷笑一声,然后弯腰夺似的抽走我手中的泛黄书刊放回架中。我、我发誓,刚才绝对没有看向她的胸部!只是在研究那纽扣的构造而已。
「也好,这样一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大约已经清楚。换个地方再聊如何?」
严望雅擅自给我的人品这栏打上叉号,不过我当然不会在意。
话说后半句不是男人搭讪时才会说的轻浮话吗?哦不对,听说人贩子拐骗小孩时也会用类似的手段。
「喔,去哪里呢?」
我看旁边的便利店就很不错,就算要花些力气上到食堂也不是不行。
反正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像是能正常对话的样子,想必我随意说点锋利话语她就会生气到到不再来打扰我。
不过一起去食堂有可能会败坏她的名声,懂得随时明哲保身的严望雅肯定想到了这点。综上所述,我们就隔着便利店的玻璃感应门对话好了。
「教学楼。」
教、教学楼?开玩笑,这种时候谁愿意去那黑灯瞎火的地方闲转……这女人绝对是把这事和晚自修弄混。
「耳朵不好么?那我就破例放大声音――去教学楼!」
等一下,严望雅的语气和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,那么这对我而言就是在开玩笑了。
那条路原本就难走的要命,没过多久竟然要再来一次,我又不是在参加饮料商「再来一瓶」的活动。
不过,继续用眼睛表达疑惑大概真的会被当成聋人,所以我假装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开口回覆道:
「好的,但我觉得在附近找个地方坐一坐或许更合适些。」
「不可以,现在就和我去教学楼。」
人家真的是晕菜菜(注:旧时网络流行用语。)啦~都用委婉的语言这样暗示了,为什么就是不懂人家的一片心意呢?
我有必要补充一下先前的笔记,在「交际能力堪忧」后新加上一条「不懂得察言观色」。
「我不想去那地方。」
既然委婉没用,我只好坦率地说出真正想法。
原本以为又要让严大小姐不满,但她却露出了饶有兴致的样子,眉毛和上眼皮一起微微上扬。
「为什么不想去?」
严望雅保持着那份兴趣提出问题。
很好,这就说明只要我接下来给出的理由足够有力,就可以免去舟车劳顿之苦。
「原因有很多啊……世界上没有第一次去幼儿园能保持平静的学生,全都哭得撕心裂肺。」
我知道这比喻可能不太正常。但我想表达的是,即便我已经是个成年大学生,但内心依旧和小朋友一样柔软细腻,要对这样的我温柔一些喔!
严望雅点了点头,示意我继续说下去。真不愧是冰雪聪明的大小姐!
「然后呢,去教学楼还要经过很长一段路。刚醒的我神志不大清楚,有从脚踏车上跌落的风险。」
心灵之后便是肉体。总之我就是这么一个娇弱的林妹妹,不可以为难人家啦。
严望雅低头发出「嗯……」的沉吟声,这表明她已经折服于我疏而不漏的道理,正为了寻求教学楼的替代品而烦恼着。
真是没办法,就大发慈悲地给她点小提示好了。
「去可以用餐且能够高谈阔论的地方怎么样?」
糟糕!万一被当做我想邀请她外出用餐该怎么办?果真那样的话,我只好事后去找林辅导员报销。
在我停嘴后,严望雅像是表达佩服般呼出一口气,可是她终于说出的话却是与神情南辕北辙:
「不怎么样。你刚刚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?很抱歉我没在听。」
呵……呵呵,林妹妹也是会生气的哦♡
「你、你既然没在听,凭什么说我的话是乱七八糟?」
「因为这就是我刚刚一直在做的事。」
严望雅慢条斯理地承接下我的怒火。
「什么事?」
「切开苹果。」
「哈?」
这女的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?莫非她是那种从外星来的电波女,马上就要成立名为「SOS」的社团(注:出自于小说《凉宫春日的忧郁》中的剧情。)?我应该不是在看某本科幻小说吧?
「哎?听不懂么?有机会务必要向替你取名的父母道歉。林檎同学,你可真不幽默。」
严望雅毫不避嫌地发出嘲笑声。
不、不对!我不能误会别人,这一定是伙伴之间常有的互开玩笑环节。
「少啰嗦,你这怪女人没资格说别人不幽默。」
对天发誓!我也是在开玩笑而已。
但这女人真的很奇怪,对待辅导员和同级生的态度截然不同,好似契诃夫笔下的变色龙,同校那么久我可没听人提起过她的这一面。不过这说法其实有失妥当,有关他人的传言本来就是听听就好不可轻信。
「嗯……果不其然。你性格的别扭程度和扯歪理的本事都是我前所未闻的,难怪在大学里交不到朋友。」
「懂你意思。你是想说『夏虫不可以语与冰者』对吧?」
「哦,还有,你的那份自以为是也很能惹人厌恶。我便考你一考,这句话的后一句是什么?」
严望雅把手插进上衣口袋,以居高临下之姿俯视着我。
「呃……你指的是四字小句还是同样意思的句子?」
庄子里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记得,只能靠我出类拔萃的记忆力勉强回想起大概句式。
……话说回来,我又不是孔乙己,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东西?
「看来你多少还是读过原文,这点让我对你稍微改观。」
……我、我是应该感到荣幸么?
「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束于教也。这么看来,这几句话用在这里的确很合适。你的性格如虫也很孤陋寡闻,喔……怎么会这么合适?」
严望雅似乎是佩服起自己找出的贴切形容,露出很满意的神情连点几下头。
「……你高中时古文学的可真不错。」
嗯,这句话应该足够幽默了吧?
说起来,身为理科生的我本来就无需为此感到自卑。高中课本里的许多文章都早已记不得,但那些鲲啊鹏啊之类的我恐怕毕生难忘。
「你呢?平时测验的翻译题能拿几分?」
可恶的女人……竟然能精准戳中我的痛处。在我看来古文就好像前人嚼过的口香糖,不仅恶心还索然无味。
「我不靠那个拿分啦!不是我自夸,在没有附加题的情况下,我高考语文的分数接近一百三,我在其他方面的造诣你可想而知。」
「那又如何?智者莫念昔日功,越是炫耀从前的成绩便越能证明你现在的落魄。」
这女人的无礼与毒舌简直就是毫无下限!我真替雇佣她的这所古书店感到担忧。
「……我看上去哪里落魄了啦。」
「看看你这幅模样吧。身高分明就在平均线以上,却成日佝偻着背。长相也算是顺眼的那种,可惜搭配发型来看就好似流浪汉。能考上这所大学也说明你从前成绩优异,现在反倒为了及格挣扎。」
「你、你懂什么!不过你的描述还真是准确过头……」
「总之我奉劝你平日里多打理打理自己,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改掉你那病恹恹的眼神和表情。我认为可以从剪成板寸开始。」
严望雅十分诚恳地为我出谋划策,但我心中毫无感激之情。
……这番话就像是那些怂恿别人放松自己却拼命学习的人一样,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他们一点都不为过。
「那不是只有在小学生群体中才常见的发型么……」
话虽如此,可许多人都说过板寸乃最能考验男人长相的发型,又想起她刚才似乎有说过我长得顺眼……哎呀,原来可爱的严望雅其实是个傲娇妹。我可以把她刚才的所有话当做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么?
「还是算了……粗略想了一下你剪成寸头的模样,看过小兵张嘎么?」
严望雅微笑着看过来,如果非要说这是天使的微笑的话,我认为还是加上「残酷」二字比较准确。
「请、请不要再提这些事……好,目标教学楼,出发!」
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并没有预想中那么厚颜无耻,于是便逃避似的冲出书店,但速度却比不过轻车熟路的严望雅。
「你还真把自己当十几岁的小孩啊。嗯,你的心理年龄或许真的只有那么大。」
「呃……这话用来形容林辅导员大概更为合适。」
没办法,我为了转移火力只好拉来自己的表姐挡枪。这也不能怪我,谁叫她非让我来参加这个意义不明的活动。
咦?这招似乎真的管用的样子耶。严望雅不再吐出恶言恶语,而是很乖巧的伫立在书店门前。
吼吼吼,那么现在乘胜追击的就要换成我了。
「她从前还在读书时经常忘记带作业回家,每次都是我……」
「我看,某人是不是想体验住宿舍的感觉了?」
我就说严望雅为何无缘无故地安静下来,原来是叶赫那拉氏登场了。如果这是在漫画里,月姐的身后一定充满了黑色火焰。
「啊啊啊,刚才是我的第二人格在说话!寄宿在我右手的撒旦之力,你的寿命到此为止了!」
「林老师,你好。」
严望雅用右手轻抚头发,嘴角很快速地往返一下后终于打起招呼。这女人的品行真是有够恶劣!
「不用在意,我只是把林檎的脚踏车骑回来顺便还他钥匙。」
……这事连我自己都忘得干干净净,可见刚才那些话对我伤害之深。
「看样子你已经要领他去学院大楼了。不错嘛,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展。」
两小时也能算是那么短的时间喔……
「来了正好,趁次机会我要同时对你们两人发问――这活动到底是要干什么?」
「……看吧,进展可以说几乎为零。」
严望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抵住太阳穴颇为苦恼地看了月姐一眼。
要我说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她分明也要负一半的责任,我预想中的情景是这样子的:
地点:喧闹的第五食堂。
时间:刚走进古书店不久。
人物:严望雅、林檎。
望雅:「让你这样的人当我的伙伴可真是敬谢不敏,请回吧,我会和林老师说明情况的。」
林檎:「嗯,再见。」
<完>
然而我们的女主角实在是很不配合,除了NG就是NG。
「带你来前我不是已经说明了吗?帮助不良学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自我,最后成为一名积极向上的新时代大学生。至于对象究竟是谁,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份DEATH NOTE(注:出自于漫画《**》。)。当然了,包括但不限于这些人。」
月姐双手抱胸如此解释到。
「嗯,好像能懂……所以你是某位死神来的么?」
「看来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啊?」
「怎、怎么会?」
看着话都说不利索的我,月姐扶住额头轻声叹气,随后略微转头说道:
「严望雅,你刚刚没有解释给他听么?这小鬼自从上大学就进入了叛逆期,不乐意听长辈的话。」
「我看同龄人的话他也听不进去。」
严望雅斜眼瞥视我一眼,同意并扩写了这番说辞。
……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了?这感觉就好像是家长会结束后母亲和班主任的对话,虽然很生气但却不敢反驳。
不,这两者有着天差地壤之别。
「恕我多嘴……但你们两人也一直在自说自话,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。我连自己的事都无暇处理,哪有功夫去帮助他人……」
月姐的眼神倏地冰冷起来。
「什么样的事是两周都处理不完的?」
「事情有主次之分。你目前最该做的便是改正自我,拖到进入社会的话就来不及了。」
严望雅的语气十分认真,好似有领导来检查时的老师。
「就算你将来要考研究生,和导师的交流也十分重要。如果你不能及时改掉那扭曲的性格,能和你展开社会**流的人可以说是几乎找不到。明白我的意思么?」
「……明白才怪,我又不是为了被谁喜欢而存活于世的。只因为个性上存在差异就去敌视别人的人反而才应该接受改悔吧?!」
「求同存异固然合理,但过分的异只会给他人带来麻烦。敌视这个词用的也很不恰当,别人或许只是把你当幼童而已。」
严望雅有条不紊地做出反方辩论。
「随、随你怎么说啦,反正……」
「打住。你说的再多也只会让我觉得是在逃避而已。」
打断别人的话真的很不礼貌!所以旁边那位老师能不能教育一下自己的学生?
「……我看不愿听我把话讲完的你才是在逃避吧?因为担心铃铛发出声响就堵住自己的耳朵,殊不知除自己以外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。」
「你是想说『掩耳盗铃』么?但那个成语只是用来形容人自欺欺人,小时候没读过绘本么?」
「谁会看那种东西啊!而且欺骗自己就说明这个人不想面对现实,这不就是逃避的一种表现形式吗?虎被关进笼子太久便成了猫,狼被驯服后便成了犬。只是为了明哲保身,就可以强迫自己改变去迎合他人吗?真正该做的难道不是让彼此之间互相了解吗?」
「……但这不是少年漫画而是现实,现实中不允许空想的存在。」
严望雅不知看向何处,喃喃地如是说道,一瞬间表情似乎有些哀戚。
不过,她原来也会看漫画么?我刚刚那些话是不是颇有热血男主的味道?
「历、历史书上不是记载过什么空想主义吗,乌托邦什么的。」
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历史课本上的那几张人物油画,于是便不假思索地说出内心想法。
但严望雅听到这话,眉毛就快要皱成标准的倒八字形,甚至让我怀疑她马上就会快步走上来扇我两巴掌以泄愤。
空想主义和乌托邦是什么禁忌词汇么?那我是怎么知道它们的?
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,导员终于发挥了她的作用。
「好啦,不要把气氛搞得那么僵,社会制度也不是你们该讨论的事。你只需要按我刚才说的去做就好。」
月姐笑容满面地拉起偏架。拉偏架应该算不上很生僻的词吧?
「另外严望雅,林檎他似乎很想听你释义。对于这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家伙,我建议你早日杜绝后患。」
严望雅点起歪着的头,额头上的肌肉也终于放松下来。
「大体意思和老师所说的别无二致,接下来我便做出更具体的说明。让懒惰的人重拾生活的希望,让暴怒的人学会控制情绪,让傲慢的人懂得换位思考。在以身作则的前提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,这便是『改悔』。」
她是怎么说出「以身作则」这个成语的?就算七宗罪里的其他罪名确实和她沾不上边,但她的傲慢就如同简奥斯汀创作出的伊丽莎白。等等,我这是在说她出身于英国贵族世家么?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惊讶就是了。
还没等我好好品鉴完这番说辞,月姐就开口说道:
「不愧是严望雅!活动内容就是这样,我也早就讲过你没有拒绝的权利。正好我现在有空,就陪你们过去一趟,把那份名单交给你们。」
「……我明白,但主要还是得看合同甲方的意见对吧?」
我充满希冀地看着严望雅,她也回应以很正常的冷淡眼神。
但那仿佛在看秽物的眼神就是我想要的!快点吧,说出那句话――「我才不想和这种家伙一起」。
「嗯,那我们就出发吧。」
严望雅的话有如房梁上坠落的冰锥,精准地刺中我的心脏。我一时觉得呼吸困难无法开口,但还是硬生生挤出一句完整的话:
「你、你不应该拒绝才是吗?话先说在前头,我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将来能和有钱女人结婚以及两岸和平统一……不如说除了这些就没别的。」
嗯,或许旁人看我的眼神是有些奇怪,但这和解脱自己于苦痛中相比算不了什么。
「不。既然如此,为了社会安定我更不能放你离开,就算你不是林老师的亲属也一样。」
「我还没有恶劣到那种程度!」
「现在确实是,但若无人为你指点迷津,我预测你早晚会沦落到那种田地。」
严望雅轻蔑的笑就像融化着的起司一样又薄又宽,只闻味道就教人发自心底感到不舒服。
「不过你是否能够让他人改悔还有待商榷。实在不行的话,你就每日留下来把活动室彻底打扫一遍,这也是伙伴该做的事。」
你这女人……
「很好,这样一来我便可以放心。只要他能有事可做,不管是上天揽月还是下洋捉鳖都随你喜好,若有什么惹你生气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就好。」
另一个女人在此刻不怀好意地插进对话。
「不用麻烦老师,在那之前我便会亲自处理掉他。」
呜哇~她怎么可以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?所谓处理……是要把我扔进深夜电视里(注:出自于游戏《女神异闻录4》。)么?千万不要那样,我不喜欢起雾的天气。
「嗯,那么我们不妨朝着教学楼出发吧。」
喂!严大小姐,快点像刚才一样说她心智不成熟啊!这种时候退缩的话你还算什么女人?
「……走那么快干嘛喔。」
我看着林辅导员逐渐小去的身影说道。她犯下如此恶行,至少在此刻我不想称呼她为月姐。
「嗯……就此别过。」
严望雅微微眯细眼睛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后,便重蹈着前人的覆辙也离开。这、这是在向我告别么?为什么不能温柔地说一声「我先走了,下次再见~」呢?
不对,告别时的眼神分明就该更深情些。她的神情既潇洒又决绝,颇有几分即将与BETA战斗的士兵(注:出自于游戏《MUV-LUV》)之感。
但说白了,那其实只是比先前稍微温暖一些的眼神而已。
冥思苦想之余我把手伸进口袋。喔!果然是这样吗!亲爱的林辅导员并没有把钥匙还给我,那眼神原来是临终前的最后关怀。
我能做的只有露出苦笑。
今天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不幸的一天,比小学六年级被父亲发现偷偷浏览色情网站还要不幸。先是翘课被辅导员抓去,原本以为听一番说教就好,结果却是被迫参加比说教恐怖上许多的迷之活动。不仅如此,自己的伙伴还是只有外表可爱的海胆小姐。我花费两周好不容易填补起来的内心被这些事联合起来击得粉碎。
仔细想想,这似乎是我念大学后第一次和女生说话,但严望雅真的能算是女生吗?和她说话还不如打开硬盘里存储的那些游戏,载入时还会很温柔的播放「欢迎回来」之类的语音。
我不知道在别的国家如何,中国的父母总给孩子灌输诸如「大学是用来挥洒青春」的观念,而我们也只知道全盘接受。
但那只不过是谎言罢了。
大学生每天仍须早起上课,想取得好成绩就必需参与晚自修,教授们讲授的也基本上都是些过时的知识。班级成员组成不同的小群体,彼此之间鲜有交流,看似纷繁复杂的社团却大都只依靠社交群体开展活动。
现充们在大学如鱼得水,剩下的人除了成为陪衬外别无他选。
我便是最好的证据。倘若和我一起去和严望雅见面的还有一位阳光型的帅哥,我只需要在旁边时不时地附和他们便好,哪里还需要浪费那么多口舌。
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根本就不能算是学校。中学里还有班主任和家长的关心,而到了大学连那些都被无情地剥夺走。
――谈一谈你对「大学」一词的理解。
『大学,即为大可不学。』
我再次想到了那张被揉烂的纸。
人的第一直觉果然才最正确。缺点仅在于不够完整,那么这次不妨在后边加上原因。
『因为若是被学习蒙蔽双眼,就无法看到那些扭曲阴暗之处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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